第122封情书
ooc 勿上升真人
第一人称_书信体
短_文长1.1w+
脑洞源于@浅滩游鲸
推荐BGM:Sufjan Stevens-Futile Devices (Doveman Remix)
你知不知道,我在梦里跟你过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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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下的所有,都是你。
_2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超市了。
学生时代的我,只希望以后能找个人,和我一起推着大大的超市购物车,穿过层层货架,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要买双份的,填满整个车,甚至溢出来。
填满购物车的代价是用金钱去偿还。
钞票如同流水一般从我身上停留了些许,便又去了销售员的钱柜里。
我一直认为,精神上填不满的,一切都可以用物质来代替。
既然简简单单的物质都能让一个人变的快乐,又何所谓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呢?
不花,那就没意义。
更何况还能转换成精神。
也可以说是用钱换来的快乐。有些快乐是永远换不来的,很庆幸现在能交换。
我稍微整理了下自己,在门口找了一台干净的大大的购物车,走进超市里。
我总是习惯性去看水果和饮料。
会习惯去冷藏柜里拿好几盒蓝莓,母亲说吃蓝莓对眼睛好,但是这玩意是个稀罕物,小时候都是在阿姨家吃了几粒,酸酸甜甜的,谈不上是什么滋味。
再得顺走几盒覆盆子和草莓。
一粒一粒的,都可以用钱换来一粒粒的快乐。
我不会喝酒,一点点酒精度都能把我搞成微醺,脸红得更打了腮红一样,说不定还缠着别人胡乱啰嗦了很多句。
我本来是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的,仗着势买了好多酒,最后无一例外瘫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是我总喜欢去看酒的货架。也许是因为那是我不可触碰的范围,我很好奇。后来发现,我就是纯属好奇,想喝不敢喝,但总会去观望几眼。
小时候总是看见我爸跟别人喝酒,玻璃杯里装的跟白开水一样的东西,还冒气泡,一闻就会踉踉跄跄走路。
买的东西基本上都会固定,除非家里缺了什么物件。
说起来是固执又死板,可是倒也算规律,总不能浑浑噩噩过日子,那得多累。
我还特别喜欢去宜家。去逛那个一栋楼好几层的大地方,里头各种的样板房小物件,我都喜欢。一个屋子,两个人,三餐饭菜,四个季节。
可是我总是在逛,仅仅是停留在逛这个表面上。完全没有买的欲望。
首先是没有人和我住,买了也分享不了快乐。其次是没有钱,省着用着房租费水电费就耗了一大半,还有基础的伙食衣物费。再说呢,样板房里的装修原搬到自己家,也未必有条件能做到一模一样让我赏心悦目。
至于网上购物,加入购物车的有不少,也没想着什么时候能清空,又不急,还能用,何必买。
所以啊,有些东西,该让它停留在表面的,就不要去深入了解。
没必要无法自拔。
我依旧保持着付现金的习惯。手机支付确实照应了时代的潮流和发展,但是原本纸张的转换会更容易让我得到一种满足的安全感。
不亚于虚拟的钱。
提了两大袋子,走到地下车库,放在小电动车的前面踩踏空隙。
我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转动开启发动机,转头离开。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我没吃饭。
已经很多年了,晚上不吃饭俨然是我的习惯,未曾改变。
春风在我脸上得意地拍,将我的头发往后面吹,刺激着塑料袋互相击打的声音。
往年的四月底,还没有这么冷。兴许是寒潮又来了吧,我地理也没学好,天气预报也只是看看温度和基本的晴天雨天。
想那么复杂做什么。
知道出太阳能晒衣服,下雨要带伞,三十度穿短袖,二十度穿衬衫,十度穿卫衣,零度穿厚羽绒服,
不喜欢研究这么多问题。
就算研究出来了,也不一定对结果起作用。
我一个人住很久了,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也不想结婚生子。我挺喜欢现在生活的,无忧无虑,解脱些。
在家楼下,我还买了一束向日葵,有好几支。回到灰暗的家里,点亮厨房旁小餐厅的黄灯,微微亮着,晕在木桌上散开来。我从柜子里拿出来很久没用过的玻璃瓶,将向日葵的根斜剪,插在有些水的花瓶里。
还没有完全开放,只是小小的。那盏灯,便就是它的太阳了。
在处理完购物袋里的东西,我总喜欢把它们一个个放的整整齐齐的,是强迫症,但这样让我看的很舒服。熟悉的抽屉区域里应该放着什么种类的东西,剩下的垃圾用一个袋子套进去。
最不能忘的,是在睡觉前。
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小黄本,是用针线缝缝补补好几次过的,浓烈的黑墨水在粗糙的黄纸上写下了一连串文字。
我有时候会翻翻前面的看看。
也有时候不会。
生活很简单,记忆是很难。
已经写到了一百一十多了,这本本子也快完美结束了。暗角的光芒也从锋利换成了柔和,淡淡的,像海浪一样循序渐进着,布满整个房间。
后来我想了想,写了这么久,我还没有认真地想过她或者忘记她。
就在心里,一直陪着我。
我想,我一定是太爱她。所以才会被麻木。
被生活的简单化而麻木。
以前总嫌时间好慢啊,度日如年一般。现在就相反了,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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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仔细算了算,从我们认识那一刻起,到现在居然有十一年了。说长吧挺长,但是说短也没错误。我时常想,如果你还在,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后来我就不想了,我太现实了,不想局限于这种虚伪的幻想里。活的清醒比幻觉更重要。
加油站前阵子就拆掉了,政府赔了钱,附近的住户都一夜暴富变成了拆迁户,可惜了当初我爸妈早就卖掉房子了,不然现在还能捞一笔钱呢。
前一阵子有流星雨。我头一回看见流星雨。短暂极了,跟昙花一现一样。白色的流星从天的这边极力奔向天际线的远方,是没有尽头的。
做个小比喻吧,我也是其中一粒流星,奋力奔向深渊的你。
好像这么多年了,我的情书写的还是跟日记一样。我总不能每一篇都夸你好几百字吧。不喜欢把你跟任何人任何事物比较,没有可比性。
直到后来我才觉悟,我原先所想的可比性是在没有遇到你之前。因为遇到你之后,所有东西都在你面前黯淡失色,自然而然就没了可比性。
我是不是很会说情话呐?我还记得你总调侃我,傻乎乎的情调也不懂,过了这么久我自学成才了啊。
我把情话说给你听,我把情书写给你看,你可得好好珍藏啊。
年少时的书信是那个年代最纯真的了,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舍弃。
我还是当初的那个金容仙,你也是当初的那个文星伊。”
我有些困了,匆匆写了一些文字就放在床头,自己睡着了。
怕黑是常有的事,这得听天由命。
我第一次见到文星伊是在09年。
她比我大几岁,干着别人会觉得很惊讶的职业--一个货车司机。运货的,从那座城市开着大货车,来到这座城市。
我刚高考完,也没有钱出去旅行,就留在家里。
我爸妈是加油站的工作人员。
这座城市里有很多加油站,这里是最远最少人的一个。
拿着普普通通的工资,在易燃易爆炸的地方工作 。
“老板娘,加油!”
我刚从外面溜了一圈回加油站,有辆大货车司机没有下车,要下窗户对屋子里的我妈说话。
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很好奇,很少看到一个女司机。还是开着大货车。
我就顺势跑回屋子里喊起我妈。我妈听力不怎么好,声音还得大几个度才能听到。
我就站在后方,看着我妈问她加多少号的油,加多少钱,在登记后就掏出油枪,给油箱里加。
女司机没有要求加满。三分之二就够了。
今天下了雨。四月底的天气还是闷闷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
暮春时分,要进入梅雨季节了。
她大多的交流是和我妈。其实都是第一次见面,她好像很是个会打交道的人,自来熟。
我就靠在墙壁背后,听着她说话。
轻轻的,低低的,像是个温柔的人。
我确定她没有看见我。
内心充满了好奇,但是望而却步。我看着她从补了丁的裤袋子里掏出一堆钱,一张一张地仔细数了好几遍,到了我妈的手上。
再着她把之前解开的安全带重新系好,向左边打了方向盘,油门一踩,便离开了。
“啊!你这个崽子,躲这里做什么?”我妈一转头看向躲在后面的我,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打了我肩膀几下责怪我。
“我又没躲。”我撇了撇嘴,偷偷埋怨我妈断章取义。
“那你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跟偷了别人家钱一样,也不好好站着。”有完没完地说,竟而我还挺开心,要是我能去她家偷钱那就好了,不对不对,一天脑子怎么这种想法。
“就不能少说一句嘛。我刚出去溜了一圈,啥也没买,就回来了。”
“为什么不买?”
妈妈和我走回屋子,她放下收据表,去柜子那边拿起座机的话筒,按着一连串数字。
“您又没给我钱,我只能干巴巴看着别人吃。”
“就是想吃冰棒呗,跟我在这拐弯抹角的,”妈妈从柜子里拿了点钱给我,示意我赶紧走赶紧走,嘴上还不饶我吐槽几句,“这还没到夏天,就这么想吃冰的了,不怕肚子痛啊。哎,早点回来。”
我发现我妈挺矛盾的,一边恨不得把我丢在外面别烦她,一边又一直督促我别玩物丧志早点回家。
“好嘞!”我拿到买冰棒的经费了,就一屁股一溜往外头跑去了。
加油站在半山上,下城有个坡。
我踩着脏脏的泛旧的白帆布鞋往下冲,双手张开像一个天使,还带翅膀的那种,感受着风带来的速度。
管它下不下雨,热不热,我爱吃什么就得吃什么。
等我跑到便利店的时候,老天已经暗很多了。我把我刚刚得到的仅有的一点钱丢在玻璃展柜上,拿着我的碎碎冰就走了。
走出门口,把食品袋撕开,膝盖一抬一个成两,对半掰开。
我买的是可乐味的。
正吃的得劲呢,就看见刚刚那个女司机进了便利店又出来,还在我后背拍了拍。
处于本能反应,我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再转头,拿起两根管子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跟一小孩一样,确实我也没长大,保持最初的童心不好吗?
她就站在原地,手也没放下来,尴尬地看着我装作一副打架的样式,居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
“笑什么?”我连问两次,直到逼着她不准笑了,她才缓过来。
“你不刚刚见到我嘛?”
“嗯?嗯?”我后悔了,我为什么之前那么确定。果不其然跟我妈一个样子,喜欢断章取义。
“你后背都是灰,我只是拍了拍而已。”
“嘁。”我松懈了下来,依旧细细品尝着我的碎碎冰。
文星伊然后没说什么,就往车的方向去了。
“你!你真的刚刚看见我了?”
“嗯。”文星伊把脚步放慢了,逐渐停下,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你躲在后面,我也不能拆穿你吧。”
“我打你啊!”我向前跑到她面前,给她来了几拳,笑着跟我求饶。
“不闹了不闹了,我走了。”
“哦。”
文星伊拉开车门,把烟和可乐放在车门上的小空档,想要上车却再一次被我喊住。
“喏,这个给你。”我把没有吃的一半碎碎冰递给了她。
“天气还很凉吧,吃冰的不好。”
“我又没吃过这个,难不成嫌弃我给的少?”
“不是,不是。”文星伊勉勉强强收下了那半根碎碎冰。才真真正正地成功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你还会来嘛!”
我对着远去的货车大吼着。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我是在祈祷什么。
没有回声,也没有她的回答。便利店老板也没有出来看怎么回事,正开心地数着他今天的盈利。
我咬着碎碎冰,往回家的方向去。乍一眼看看天,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我就更加快速度往加油站跑了。
上坡的阻力很大,但我不想懒散,不想被雨追到
。
我就在屋子里的小桌子前坐着,在高考前剩下来的草稿本上胡乱画着,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次又一次涂掉,接着继续写,继续画,一直在重复。
直到我听到了雷声和暴雨声。
很庆幸他们没有追上我。
碎碎冰早就被我吃完了,一块块小小的碎碎的充满了可乐味道的冰粒子,划过我的喉咙,融化成了一摊水入了胃。
塑料管子丢在黑色垃圾桶里,用完笔芯的水笔再换一只好的,看着高处我一截的小窗户外头,是一瞬白一瞬黑,还有无尽的雨声。
_4
其实我也没有在期待。
第一,我不认识她,两面之缘。第二,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我后头所问的。第三,这里加油站本来就很偏僻,她也许会去寻找一个更方便的地方。
只是看到她一天又一天没有来,失落一层又一层。
我打开房门,被子也不想叠,头发掉的整床都是。
夜晚又下雨了,起来一看地都是湿漉漉的,坑坑洼洼。
“金容仙,快来!”
我还没清醒呢,就被我妈喊去帮忙了。
“快快,那个97号的桩子,你快去加油。”
我真是无话可说,牙也没刷脸也没洗,邋遢地去给顾客加油。
白色饭帆布鞋踩在水坑里,引起阵阵涟漪。帆布鞋上的脏渍又被裹上了一层。
“您好,请问加多少?”
我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抬头一看,是文星伊。
一个多月没见了。
这女人还是这幅样子。
文星伊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我过了这么久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加到三分之二。一升就够了。”
“好。”
我立刻转过头,极速整理了自己的样貌,相对之前精致地面对她,把油枪插到油箱的入口处,就陷入了沉默。
“多..多少钱?”文星伊先开口的。
“你是不是听到我说什么了?”答非所问。我想祈祷的又不是她给我多少钱,这些钱能买多少碎碎冰。
“嗯?说什么?”文星伊满脸问号。
“没,没什么。”我整个脸僵住了,转眼一想也没错,她正常给车子加油,怎么会听我说什么。
“你是老板娘的妹妹吗?”
“...不,我是她女儿。”我内心真的是情感无法形容,我在文星伊眼里就这么老吗?
“啊哈哈,不好意思。”
文星伊是从货车上下来跟我说话的,个头也没比我多多少,她却好像故意地挺胸抬头站直以表示比我高的道理。
明明她比我更好笑。
不过我没笑,因为我压根就没想到。
“好,加好了。”
我的手里满载载的钱,文星伊都是很多张凑起来数目的。
“我先走了,对了,碎碎冰很好吃。”文星伊上了车,往下城的路走去。
我偷偷在心里诅咒了她几句,欲擒故纵的手法真的很会用,但是我又义无反顾地掉进这个坑。
卑鄙的手法,真的很可恶。
想接触她纯属是因为好奇。
我从来没有见过女司机。还是运货的。
“星:
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就像碎碎冰一样。
塑料管子里充斥着亮晶晶的冰,还有让人感觉很甜蜜的味道。
草莓是酸甜,乳酸菌是纯净,可乐是泡泡。
人们都会祈祷品牌制造商能出新的口味,
因为太多次购买的时候就已经早就在心里规划分类好哪一些更符合自己口味 ,
想尝试新的味道。
可是我觉得吧,就算我看到出了新口味,我还是会照样买着我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我不反对喜新厌旧,我只是还惦记着我的最爱。
就跟你一样,我还惦念着你。
你一定还过得很好吧,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我也会很开心,因为你开心。
囤了一箱的碎碎冰在冰箱的冷冻柜里,哪天想吃了就拿几根,掰成两半吃,我觉得比从头吃要舒服多了。吃不完过期了就丢了吧。
以前挺珍惜这种,都会一点点吃干净。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吧,我们的感情不是这种过期就能丢了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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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文星伊是在七月份。
不像四月底的梅雨,还要偷偷吃着即将来临夏天的专属。
今天我妈没在加油站,就我和我姐来代班。
加油站是建在半山上,不大不小,留着四个油桩子,90号的,93号的,97号的,柴油的。人也很少,因为这里不是高速路口。
我家就住在加油站旁边,一下楼就能到。
我在楼上就看到了那台货车。
甚至都记住了它的车牌号。
我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个女人很吸引我,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或者是一种更深处都东西,都很吸引我。
立刻跑下楼,抢在我姐姐前面,“这个我来。”
我姐看我这一副积极样子,就干脆让我去了,不过她要在旁边看着,避免发生问题。
这不打扰我跟文星伊说话呢吗?
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她一起去了文星伊面前。
非常普通的对话,没有一点乐趣,我有点失望。
文星伊一直在看她的诺基亚,仿佛很焦灼地等待着什么。
我更失望了。
尽管一次次再否定所有的巧合,我还是对我们之间抱有一定感情。
这是我活了18年来最期待的。
“等会走走吗?”
文星伊仿佛一下子松懈了,紧紧皱着的眉头也没出现,站在旁边一直玩指甲的我突然被惊讶到了。
“不要送货吗?”
“老板说一个小时他才能有空。”
挺想谢谢老板的,可是更多的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交流。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更不清楚找话题这种东西了。
沥青路上,我低着头,把手往后边靠,踩着帆布鞋摩擦着松懈的小石子,一次次磨蹭着它,看着一根又一根电线杆交织着,去向山下的城里。
夏天的凉风是来之不易的,吹在脸上很是舒服。这是我最喜欢的夏天。
树枝摇曳,太阳当空。
“你叫什么?”
“我?”我指指自己。
仿佛每次对话的开头永远是她,最幼稚最闹腾的是我。
“嗯。”文星伊看向我,我就更不敢看她了。她的眼睛里有星星,看得我花枝乱颤,面红耳赤。
比夏天还要让人喜欢。
“金容仙。”
“容仙啊,哪两个字呢?”文星伊跟着读了两遍,有点一头雾水,再次温柔地问我的名字。
“不告诉你。”我故意使坏的。
“嗯?又皮了?”
我站在路的里边,靠近车辆的是文星伊。明明没高出多少,却彻彻底底挡住了喧闹的喇叭声,我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到时候把我拐了怎么办。”
“那我拐了你吧。”
“诶诶诶?”我还没反应过来,被文星伊拉住手往下坡冲。
风来得更剧烈了,树叶掉落在我的头上。
突然停住,我的头撞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很陌生地把手放开,稍微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却被她用手摸了摸头,整理好的全都散乱,还有心绪。
“诶,你是不是很会讨女孩子喜欢?”
“...”文星伊没说话,把手缩了回去。
“我,我是不是问的过分了?”
“没有。”文星伊顿了顿,“我第一次... ”
挺幸运,文星伊第一次就能碰上我。我第一次就能碰上文星伊。
“好啦好啦,正常走吧。”我故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见她不动,便再次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这一次,我没有放过。
“文星伊。”
“什么?”我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我说我名字叫文星伊。”
“什么?”
“文星伊!”文星伊声音大了一个八度,我却止不住地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
“你是不是耳背啊。”小手要离开我的掌握,我没放,反而加大了力度握住。
就像是一种认证。
认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我们两情相悦的认证。
“不是不是,我故意的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忍住,停在原地笑了好久好久。
文星伊就站在原地等我笑完,冷静得可怕。
“不闹了。”我见她一脸严肃,就也不闹腾了。
“按辈分来说呢,你应该叫我姐姐。”
“不叫。”
“金容仙,别太过分了啊,我现在就回去。”
“别别别,”我教她的那一套全返回到我自己身上来了,“姐姐。”
很显然,她是颤了很久,因为一句姐姐,沉默了许久。
“嘿,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运货呢?”这个是我最初就想要问清楚的问题。
“因为我父亲。”
走到了山下。谁也没有玩闹。
“我父亲是运货的,活生生累死的。”
我不作声了。
“运的东西是我妈最爱吃的,他一辈子欠的太多。”
“你怪他吗?”
“我不怪。所以我来完成他欠下的东西。”
“累吗?”
“不累。”
文星伊每天开着车从那边去,到这边来。来加油站是很少的事,因为这和她原本的路线是不同的。只是碰巧要从这边进城,途中看见了个加油站就加个油。
巨大的货车,运着各种的食品,累了困了就到旁边下车抽根烟清醒清醒。淋淋雨也好,一切能让她清醒的就很好。
父母的婚姻很失败,所以她从小就懂得了太多。
在她十八岁的时候,早就在饭店里端盘子洗碗了,还得看顾客是什么心情。她看到的我,足够无所顾忌,足够无忧无虑,足够天真可爱。
就是有一种,很想要跟我在一起的欲望。
她跟我说过,她觉得我很好。
文星伊的手放在栏杆上,没有从袋子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而是在栏杆上用手指敲打着。
起起落落。
“给我你电话好不好?”
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渐渐地十指相扣。
风没有停,日没有落。
“星:
突然好想你啊,
其实每天都想你,
只是今天比昨天更想,明天比今天更想。
十八岁的我,很青涩,很幼稚。
想谈一场很甜啊很甜的恋爱,什么都不去考虑,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很好。
我特别喜欢在沥青路上的松石子上摩擦,用鞋底一次次踩压这些小石头。我知道它们依旧是石子,也不会被我踩粉碎。
可是我就是很爱。
爱它被猛烈地虐待过后还能云淡风轻地跟着车飞驰带来的风走。
还有电线杆,直线地穿梭着城市里的所有楼层。
有时候还和科幻片里的荧光一样。
要是我有超能力就好了。
我一定会让海洋干涸,让沙漠成海。
不为什么。
今天好困啊,老板让我加班了很久,先睡了,晚安吧。”
_6
“星:
我记得你给我唱过一首歌,
但是我不记得我两打电话欠了多少话费,
仔细算算肯定是偿还不过来了。
你给我买的表我还留着,
电池坏了就去修,表带烂了就去换,
你给我的我都要好好保存。
从第一次的好奇,再到刚开始的朦胧,
一切都好好,我很喜欢。
你就像那天晚上的星星,我在哪里都能看见。
无论是心里还是现实。
你给我唱的歌,我在歌单里单曲循环了一千多遍了。
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觉得很好听。
什么时候你再唱一次给我听呢,
我还想听听文歌手的作品啊。
我去看今夜的月亮了,也许我能看见你。”
我拿到了文星伊的电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写情书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寄出去,不知道文星伊会不会看到,更不知道文星伊看了之后会跟我怎么样。
也许在我写完之前,我们就分手了。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但是至少在我这里已经在一起了。
我总是会偷偷摸摸地去拿着座机电话,按着我熟悉的电话号码,之前还拿着纸记着生怕忘了,后来吧,就滚瓜烂熟了,拿起座机第一反应永远是她的电话号码。
她有台诺基亚,小小的手机,休闲的时候就玩手机里自带的“贪吃蛇”。每天其实很乏味,要么是在卸货,要么是在装货,要么就是在路上。
至少我每次打电话总是能正好遇到她在休息。
我不让她发信息。
又贵,而且要是被我妈看见了不得往死里打。
我总是会打完电话后赶紧把通话记录删掉,可是脑子里删不掉的是刚刚文星伊跟我说的任何话。
每一句我都记得。
像是早恋的小孩子一样,躲躲藏藏,怕大人发现,又小心翼翼地在边缘试探。
后来就知道了,之前的鬼鬼祟祟才是感情里最有趣的时候。
趁着我妈忙碌的时候,我又再次来到屋子里的桌前,娴熟地点着已经按过很多次的按钮。
但我说的不多。
不知道说什么。
就是想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姐姐。”
对方传来来一句“嗯。”
听着嘈杂的声音,她应该是在卸货,躲到车前头打电话。
“那你先忙吧。”
“没事,你要说什么?”
“姐姐...我...我想你...想见你。”
“好。”
接着文星伊把电话莫名其妙挂掉了,我也没介意。她很忙,我理解。
只是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去另一座城市读书了,我就想多看她几眼。
说起来很不理智,我想跟她一起,但是读书又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我不可能一辈子在这个加油站。
第二天,我见到了文星伊。
她的话一直很少,但是她做的不少。
“铛铛铛!”我坐在店门口痴痴望着外面,直到她走下车,她来了。
我想都没想,往前冲去抱住她。
“姐姐这么听我话?”
“不听不行。”
“给你买了个手表,看一看。”
“啊?这么贵的东西,你舍得买?”
“戴上看看。”
那只手表我很喜欢,非常喜欢,因为那款是我看中了很久的东西。
我不知道文星伊是怎么晓得的,但是我很爱惜这块表,每天都戴着。
“容仙,我过两天就要去其他城市了,老板把我调走了。”
“嗯?去哪?”
“以后要离你很远了。”
“没,没事啊。我们还是能见面能打电话的。”我游戏人不知所措。
其实就算她要离开这里这件事不存在的话,我去读书也会分离。
是一样的事,只是早了二十来天。
“好。”
文星伊摸了摸我头,跟我说得赶紧走了,我便目送她离开了。
感情似乎很难维持,但我依旧乐此不疲。
那天晚上,文星伊突然打电话过来,还好没有惊醒母亲,我真是心惊胆战地拿着电话不肯出声。
“容仙,不好意思啊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没事。”我用的气声说话。
“后天我就走了,明天我再来找你一回吧。”
“好。”
“我要说什么呢...我又忘记了,等等哈。”
“你慢慢想,不急的。”
“想起了,我给你唱首歌吧,我还没给你唱首歌。”
“好哦。”
挺惊讶的,文星伊居然唱歌给我听。她说她音域很低,唱歌很不好听,我也一直没有听到。
这会可算是有幸听到了。
夏季的天黑的晚,整个夜空是深蓝色的,逐渐暗淡。能看见规则的云朵有秩序地排列好,从厚重变向轻淡,一点点化为无。
月亮出来的很早,是满月,能看见夜空里有颗最亮的星,月光并没有遮挡住它的光。
也不知道星星究竟闪了没有,一直都在耀眼。
文星伊应该也在看这个夜晚吧。
夜晚多美丽啊。
“我一直在。”
“好。”
我点点头,我也明白她会一直在,无论我活成什么样子,她都会一直在。
_7
我正下山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却看到了那个车牌号。
那个我祈祷很多次出现过的车牌号。
追尾了。
和另一辆车追尾了。
车上的东西都散乱了出来,车子翻了,救护车的鸣笛声和警车全来了。
我开始慌张,疯了一样去要便利店的公共电话,颤抖地拨打着电话,眼睛看着她送给我的表,还有电池还在转动。
我确定她没事。
忙音,电话那边一直是忙音。
草。
我骂了一句脏话,东西全丢在地上,往车祸地方奔去。
早就被围住了,警察在调查肇事人和受害者,还有病床也被抬下来,正在全力救人从车里出来。
血泊一片。
在我看清病床上是谁之前,泪水就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分不清是谁,真的分不清是谁。
不是的,不是的。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不是文星伊。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台货车又有谁开过。
“借,借下我电话,我求您了好不好,借借我电话!”我哭着闹着要别人借我电话。
我凭着手感打了电话,却一直是忙音,直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不知道是哪个护士,感觉到裤袋子处有震动,便掏出来,是一台诺基亚。
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喂?”
护士接通了。
我听到了。一清二楚,还带有巨大的嘈杂声,刺耳的很。
就连现实也刺耳的很。
“谢谢。”
我挂断了,把手机还给了身边的人。
踉踉跄跄走回了加油站。
文星伊说过还要来找我的,怎么找不到了呢。
不是说离开我,为什么要这么离开我。
我没问自己了,相反很镇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想发疯,疯了她也回不来救我了。
什么话也没有说,拿着我精心准备好的小黄本子,里头还有我没写完的情书,就哭了。哭的很安静,没心没肺了要怎么撕心裂肺。
她不会来找我了。她不会从货车下来跟我说加97点,加一升就够。她不会再接到我那根半边的碎碎冰。她也不会在电话那边说“好”。
我要写122封情书,还只写了四封。
她的生日礼物,我要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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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在加油站的一天,文星伊有来过加油站。
她没见到我,而是见到了我母亲。
母亲很严肃地问她:“你在和我女儿谈恋爱?”
“阿姨,不是,我们只是关系好。”
“关系好就天天打电话?”
母亲早就发现了,删掉的通话记录,欠下的电话费用。她只是一直瞒着我,从头至尾,都装作不知道。
“阿姨,不是..”
“你知道吧,感情里都需要物质基础,并不是简单的两情相悦。”
“我懂。”
文星伊那一刻就明白了,她什么也给不了。
她没读大学,只是为了当年父亲欠下的情债。她也没有钱,就算跟我在一起也是穷快乐。她也没有时间,感情是断断续续的不长久。
一开始就是错误。
走到现在还是错误。
“你应该明白,你和她都在最好的年纪,不要辜负彼此。”
说白了就是赶她走,别来找我。
文星伊那天想了很久,一夜没睡。她不想回到父母的失败婚姻的状况,她宁愿她爱的人能快乐。
如同一个人的加油站,等了好久,油也只能在原地不动。
都是成年人,她却喜欢做个小孩。哪怕和我一样,闹腾些都好。
最终她得到一个结论,她什么都给不了我,我们走不到未来。
手表是花光了她两个月的积蓄买的,唱歌是她最后给我的东西。
她一直在,在我心里。
至于车祸,开到一半,还是决定不来找我了,结果一掉头被一速度很快的小车撞上追尾了。
很突然。
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也许这样的结局更好,也许不会很好。
_9
“星:
我今天有很大一个幻想,是我们的人生。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会是怎么样。预设你没有发生车祸,母亲也同意我们。
那么我们应该现在在一座大城市里,租着90多平米的二室一厅的小房子。
我在家里做饭等你夜晚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吃着饭,看着我新买好的绿植,水果就是半盒蓝莓半盒覆盆子。
接着夜晚,我会和你一起坐着小电动车,驰骋在华丽的街道上,去向巨大的超市。
在门口选择一台干净的大大的购物车,任何水果零食饮料都买双份,酒只要买一瓶,因为我喝不得酒。每次我都想说要把自己酒量提上来,但是还没喝就微醺了。
接着用着现金一张张仔细数数付款,提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重新坐上电动车,再一次感受逆风的速度。
回家看到几只柯基粘着你的腿不放,你蹲下来将它们抱起往沙发一丢,便去老老实实地拿狗粮给它们吃了。
之后我们会看一场又一场的爱情片,也许我会哭的稀里哗啦,你会在我身边安慰我,说那都不是事。
然后变着法子讲相声逗我开心,要我赶紧洗澡睡觉去。
你每次说要等我,结果总是累的比狗还早睡觉,。我都会轻悄悄地爬上床,在你的额头浅浅地一吻,把我的小黄本子拿出来,在纸上写情书。
本子被我撕了很多页,写了撕撕了写。
最后在凌晨的某个瞬间,关掉灯,拥入你的怀里,呼吸着夹缝中的空气,感受着你的体温,还有你的一吸一呼的声音。
一切都很温柔,都很好。
我们还可以去古镇里旅行,听着酒吧里的驻唱唱着他们的悲欢离愁,喝酒的人们总是一杯又一杯,然后看你嘲笑我不喝酒的样子。
还可以买好多好多装饰品,跟女朋友购物的瞬间简直是爱情里最美好的样子了。
也许我们还会吵架,吵的不可开交。到时候我来安慰你你来安慰我,我们又可以和好,但不一定如初。因为会更习惯彼此的存在。
在某个纪念日的时候,我会给你惊喜,把这些情书都给你,再给你买向日葵,听你说它们很好看,但我最不可割舍。
我们之间不仅仅是喜欢,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种习惯。
一种越来越活在人生里的习惯。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在梦里跟你过了一生。”
_10
“星:
这是第122封情书了。
我终于把这本写完了。亏欠你的也都还了。
十一年前,那是互联网才开始迅速发展的时代。
我也没有看到你在智能手机里的照片。
后来,我怕消息框太过肤浅,电话声太失真。
我就用小黄本写着这一封封情书。
想着哪一天写满了,就一封封地念给你听。
念完了就烧了,送到你那边你再多看看。
不准嫌我字丑,不准说我文笔烂。
因为我笔下的所有,都是你。
碎碎的,每一字都是。”
有时候吧,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我偷着加油站里的座机给你打电话,再偷偷删掉通话记录。
陌生电话的数字,我记了一辈子。
后来,我上了大学,找了工作,一个人生活。
经历过再多,还是一样的过日子。
所有的波澜都会平静,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很感谢我在那个最美好的年纪遇到她,那是我当初甚至一辈子都觉得值得的事情。
_C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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